Liu

隔天

才踏進觀察室就聽到阿嬤的聲音

“ 快點啦!快點來幫我貼藥布啦!妳剛剛那些都不是、都沒有涼涼的! ”

阿嬤抱怨道。

只見同事忙的焦頭爛額

挺著大肚子又是蹲又是站的來回走

“ 嘿，怎麼了? 還好嗎? 要不要幫忙? ”

我詢問

“ 噢，不用沒關係! 阿嬤失控了，我還在想辦法! ”

同事百忙中抽空回答我，還不忘給我個微笑

“ 妳用紗捲纏起來就好啦! 我昨天就是這樣~ 阿嬤就好了! ”

我提供意見

“ 不行，沒用! 阿嬤說要貼涼涼的! ”

同事無奈的笑道

“ 阿? 涼涼的? ”

我開始思考

“ 沒關係，妳先去忙，我等等在跟妳聊~ ”

同事又開始嘗試各種不同的方法

而我見時間近了、便先去交班

交完班   便開始無止盡的治療

測量生命徵象 身體評估  噓寒問暖

開刀房叫刀 對刀 送刀 接新病人 給藥 換藥

等我結束一切   回神過來才發現白班同事早已在我瘋狂送刀時先行下班

而阿嬤   早已恢復寧靜   開始在觀察室內散步

只見才平靜一陣子

阿嬤便又開始呼叫

“ 小姐阿，可憐可憐我老人家，我沒有衛生紙了，妳去幫我買一包好不好? ”

阿嬤站在護理站前大聲的說

“ 阿嬤怎麼了? ”

 我才剛做完治療在洗手 就聽到阿嬤的聲音

“ 我要尿尿沒有衛生紙，妳去幫我買一包! ”

阿嬤邊說 邊拿 100 元要給我

“ 阿嬤，妳不要給我錢，我晚一點請志工幫妳買好嗎? ” 

我連忙揮手 拒絕收下她的錢

我拒絕不是因為懶惰

而是因為護理人員不能隨便離開工作崗位

如果有突發狀況，像是病患意識改變、呼吸喘

我們因為離開、沒發現或沒有先做緊急處置

後果根本就不堪設想。

“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買衛生紙! 不然妳賣我! ”

阿嬤開始耍賴

問題是 在急診衛生紙一向要自備

護理站裡除了 A4紙跟擦手紙外 根本就沒有其它的紙

“ 妳很急嗎? 我身上也沒有衛生紙，不然妳要不要先用這個? ”

我抽了幾張擦手紙給她

雖然擦手紙材質粗糙

但怎麼樣都贏過吸水力更差的白紙吧?

“ 那種我才不要! 擦了會破皮捏! 這麼大間醫院，連衛生紙都不賣我... ”

阿嬤摸了摸擦手紙後   生氣的轉頭就走

我很無奈

總是有病患覺得醫院就要什麼都有、什麼都提供

殊不知以營利為目的的醫院 根本不會有什麼公基金或是提供生活用品

醫院不是飯店!!

花了 720 元掛急診

除了仰賴我們的專業及照護外

卻還要求我們要提供五星級飯店的空間、品質、服務

不斷的將專業服務化的結果

就是醫護人員 死的死 逃的逃

因為只要有抱怨產生

醫院就會站在病人及家屬的立場開始處理任何一切

沒有床

環境差

護理人員沒有笑容

醫生沒有時時刻刻在我旁邊

要找醫生還要等

我都自費掛急診了，妳們居然還敢叫我等?

... ...

病人及家屬們   永遠不懂

沒有床   是因為掛急診的人實在太多了

配了幾百張床 永遠都不夠

為什麼?

因為健保。

健保，是出於好意

但卻有太多人濫用

牙齒痛掛急診

小感冒掛急診

皮膚癢掛急診

喝醉酒掛急診

想抽脂掛急診

魚刺哽到掛急診

雷射美容掛急診

健康檢查掛急診

沒有錢也掛急診

.

.

.

你沒看錯!   沒有錢也掛急診!

為什麼?

“ 你們這麼醫院這麼大間，居然連區區100 元也不肯給我?

大家快來聽聽看! 有沒有公理阿!! ”

 大醫院的壞處，就是時不時會有這種對話出現?

甚至我也曾遇過

人高馬大、好手好腳

抽煙又吃檳榔的流浪漢跟我說他沒錢買飯

叫我給他 “ 公費 ” 買便當！！？？

告訴他   我們沒有所謂的公費，他還會嗆我們

“  你們長X醫院這麼大，連個幾百塊都沒有嗎？

我看電視你們都嘛幾億幾億的賺捏！”

拜託~ 幾億幾億也是進老闆的口袋啊！哪輪的到我們啊！( 嘆 )

 話題扯遠了，我們拉回來~

當我帶阿嬤回位子、在扶阿嬤回到床上的同時

我發現了阿嬤椅子上還有半包的抽取式衛生紙

“ 阿嬤，妳不是說妳沒有衛生紙了? 那這是...? ”

我指著衛生紙說

“ 那個根本不夠撐到早上，我不管，妳去幫我買啦! 我有錢! ”

阿嬤又拿出她的 100 元

“ 阿嬤，我不能收妳的錢，我晚一點請志工幫妳買好嗎? ”

經過我重申了幾次   阿嬤終於理解且接受

直到志工阿姨幫她買了衛生紙

我也才放下心來

殊不知看似平靜的一切

竟在 22：00 熄燈過後接開序幕

“ 小姐，阿我要不要再換一次藥? 紗布會髒髒捏! ”

沒有任何傷口的阿嬤指著依然潔白的紗布問著學妹

而學妹一樣焦頭爛額

“ 好! 我等一下去幫妳換! ”

學妹邊回答 邊將手邊的記錄存檔

“ 唉，老了就不中用了! 沒人要理我、沒人要幫我 ”

 阿嬤開始大聲的自怨自哀

“ 好啦~ 我來了、我來了!! ”

學妹起身，帶著紗布前往

過了不久，便聽到阿嬤大聲罵學妹的聲音

“ 不是這個啦! 我要藥布、不是這種棉仔( 台語，棉花的意思 ) ，妳是不是想騙我? 居然看我老人家好欺負! ”

聽到聲音，我急忙趕過去

只見學妹蹲在地上

哭喪的臉看著我 “ 學姊~ 我快瘋了... ”

我拍拍學妹，直接轉頭問阿嬤 “ 阿嬤怎麼了? 妳跟我說好了。 ”

我蹲下，阿嬤又開始央求

“ 小姐阿，可憐可憐我老人家，我只想貼個藥布阿~ 會涼涼的那種阿! ”

會涼涼的藥布?

可是剛剛看見的明明是紗布阿~

 我拿過剛從阿嬤腳上拆下來的紗布

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就是一塊潔白的乾紗無誤

上面沒有任何藥物、味道或是任何涼涼的感覺

我才正納悶著

就見學姊走過來

“ 是濕紗 ( 食鹽水紗布，臨床經常拿來濕敷使用 ) 嗎? 我來交班時有看到 XX 拿著食鹽水過去 ”

經學姊一說   我們才恍然大悟

連忙弄了濕紗要給阿嬤包腳

不料，阿嬤卻搶過濕紗

“ 厚，妳們兩個死因仔居然拿沾水的騙我!妳們真壞心!! ”

咦? 不是這個嗎?

“ 我要的是藥布、涼涼的藥布啦!不是這種沾水的棉仔!! ” 

阿嬤怒罵道。

“ 藥布哦? ”

我想了又想

索性拿了點碘酒塗在紗布給阿嬤看

 碘酒是咖啡色、又內含酒精涼涼的

一定很像藥布!!

正當我暗自得意的時候

“ 夭壽喔~ 不給我藥布還拿這種沾了血的來給我! 真夭壽哦妳們這些人!! ”

阿嬤又罵

最後沒辦法

我們只好找來值班醫師來配合我們

阿嬤在半哄半騙下

還是用了一開始的濕紗

然後外面再用繃帶仔細纏繞並用網套包起來

才願意安靜下來   上床睡覺

回到護理站前

我至少收到5床的病患及家屬眼神的敬意

“ 學姊~ 怎麼辦，我明天還有一天班，我沒辦法了啦! ”

學妹邊哭喪的臉邊說道

“ 嗯... 那明天就用薄荷油吧! ”

我無奈的說

還好~ 阿嬤隔天就出院了!

真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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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

隔來我找到當天白般的護理師，問她到底用了什麼秘方

她回答~

“ 噢，我幾乎整天都在弄她，我試過各種方法，幾乎想自己掏錢去買藥布了!!

後來真的沒辦法，只好用食鹽水擦在阿嬤的腳上、再用棉花棒把它擦乾、告訴她藥滲透了，然後再幫她蓋紗布!

阿嬤還是罵了很久才停，我都快被逼瘋了! ”

聽完，我笑翻 XDDD